卡蜜兒的〈遺棄〉題材,最早源於巴黎吉美博物館(Musée de Guimet)典藏的一尊印度愛情雕像〈莎昆妲拉〉,情節源自印度最偉大的梵文詩人、劇作家卡利達薩(Kalidasa, 5世紀)的劇作《重認莎昆妲拉》(Abhignana-Sakuntala),描述少女莎昆妲拉(Sakountala, Shakuntalaa)與未婚夫因受詛咒阻撓,艱苦重逢的經過。原作1789年首度由瓊斯爵士(SirWilliam
Jones)譯成英文,並受到哥德的讚美,寫下「我名你為,哦,莎昆妲拉!一下便把一切說出。」的詩句。莎昆妲拉的題材並流行於19世紀的芭蕾舞劇(Lucien Petipa)、音樂劇(Ernest Reyer)、歌劇(Paderewski,
Weinggartner, Alfano)。
大象城(Hastinapura)的國王杜史揚多(Douchanta, Dushhyanta)在追逐小鹿的狩獵途中,在喜馬拉雅山區巧遇隱士甘華(Kanva)[1]的女兒莎昆妲拉。莎昆妲拉本為一皇室的賢士妙友(Vishvamitra)──一位高西家王族的後裔,與林澤女神曼娜加所生的女兒。當這位王族賢士在高太米河畔修行期間,諸神因忌妒他的修行,便派曼娜加來引誘他,擾亂他的苦修,曼娜加並生下一名女兒。莎昆妲拉出生後被母親棄置林中,藉孔雀的保護得以不死,並被甘華收養,以孔雀(Shakunta)之名來命名莎昆妲拉(即孔雀女)。當國王來到隱區時,甘華此時正巧外出朝聖,群魔便來騷擾隱區的清淨,甘華的弟子於是懇請國王在隱區駐驛幾夜,以驅除擾亂祭禮的群魔。國王因相思莎昆妲拉而憔悴,莎昆妲拉也因愛情而折磨,女伴們勸她送一封情書給國王,莎昆妲拉於是在蓮花瓣上用指甲寫下一首詩,有意向國王表達愛意:
未識郎心竟若何?鍾情妾已燃溫柔;
夢魂日夜縈君側,寸縷芳心吟此歌。
竊聽到談話內容的國王,此時向莎昆妲拉提議私訂終身,但莎昆妲拉的女伴們擔心,甘陀婆式的(Gandharva)秘密婚姻[2]過於草率,然而失魂落魄地思念愛人的莎昆妲拉終究選擇私訂終身。由於太后來函要求杜史揚多回到宮中處理政事,他便將刻有國王名字的戒指交給莎昆妲拉,承諾日後將她接回宮中,所生的孩子也將繼承王位。
莎昆妲拉絲毫不知,她的婚姻已受到生性易怒的隱士杜伐薩(Durvasas)的詛咒:除了見到戒指,杜史揚多將永遠無法認得莎昆妲拉。由於國王始終未曾回到隱區,甚至稍來隻字片語,莎昆妲拉於是在甘華的弟子沙冷伽拉伐、沙拉特伐泰的護送下前往宮中。在宮中,一行人見到了國王,雖然有甘華的信當面轉陳,但由於國王不能確定莎昆妲拉是否說謊,也猶豫於是否該放棄這位妻子,一方面又懷疑莎昆妲拉是另一個男人的殘花敗柳。儘管莎昆妲拉極力描述他們初次見面的過程,但仍不足以說服國王,眾人對所受的待遇感到失望不已。莎昆妲拉這時憶起,只有戒指才能喚起國王的記憶,並消除所有疑慮,但當她打算拿出戒指時,手上的戒指早已在沙克拉伐泰拉(Shakravatra)附近的神廟舉行聖水的洗禮時,掉入河中。在膠著中,祭司建議懷有身孕的莎昆妲拉留在宮中分娩,因為馬律基曾祝福國王的第一個兒子將成為世界的君主,如果莎昆妲拉產下的是皇子,一定會有天生的標誌,若沒有異相,便將她送回父親那裡去。護送團同時也建議莎昆妲拉勇敢地承擔自己當初的選擇,獨自留在宮中。在護送團動身準備離去時,莎昆妲拉對自身的命運羞憤不已,突然,在一道光裡,莎昆妲拉的母親曼娜加將她帶離現場,返回馬律基的修行林。
不久,一位漁夫從魚腹中撿到了一枚鑲嵌珠寶的戒指,在市場裡進行兜售,卻被官府的侍衛逮捕,帶往宮中詢問。當國王一見到戒指,咒語立即解除,並憶起了莎昆妲拉,淒然憂傷於莎昆妲拉所遭受的待遇。之後諸神被群魔所擾,因陀羅神[3]無力取勝,力邀國王駕馭太陽的戰車上天誅魔。
當國王與群魔作戰獲勝返回大地時,適時停留在馬律基修行所在的的隱區山路上[4]。國王看見一個男孩和一隻小獅子一同嬉戲,他撫觸孩童,一股愉悅的感覺流貫全身,這孩童便是他的孩子婆羅多(Bharata),手上並有著世界之王的標誌:手指間有連繫的蹼,光炫如蓮花般鮮紅[5]。而馬律基在當初舉行這孩子的誕生儀式時,給了孩子一個「無敵」的護身符,上有強力的符咒,只有孩子的親生父母可碰觸此護身符,陌生人一旦碰觸,將被護身符裡由藥草所變成的毒蛇所咬。當孩子的護身符掉落地面時,國王好意拾起,卻安然無恙,讓隱區的人驚奇於孩子的親生父親身分。莎昆妲拉此時前來呼喚孩子返家,因悔恨而蒼白的國王,終於與莎昆妲拉意外重逢,並下跪祈求莎昆妲拉寬恕。在謁見了馬律基後,一同乘著因陀羅的戰車回到京城。
在基本的情節以外,卡蜜兒將人物形象改採現代的姿態,風格上則維持著先前作品〈中世紀〉(1894-1903)的基本調性。在這件作品裡,男性與女性雙雙呈現對比,男性在下,女性在上,呈現高低尊卑的暗示。但卡蜜兒此處在上位者本應具有的尊貴姿態,卻與傳統有別。女性沉重的身軀有如死亡的重量,半懸的手臂不知表示迷失或者讓步,護著胸的手,似乎守護著殘存的心。而男性斜跪的姿態,以及雙托的手,皆表示懇求與謙卑。突現的肋骨,則表示經歷的風霜痕跡。
莎昆妲拉的誕生是違反清規的結果,但她生長在隱居地,那裡恰巧是自然與嚴肅、美麗與節制的和諧點。而她的決定婚姻方式,則反映了天性的狂熱與有著社會束縛的婚姻制度的結合,與卡蜜兒個人的愛情觀點不謀而合。〈遺棄〉實際上轉達了卡蜜兒自身的情節(與羅丹的愛恨交織),這件作品因此可謂卡蜜兒自身情感的避難所。卡蜜兒雖非對外面的世界茫然無知,但輕易信任卻牢牢在她心中。卡蜜兒的純樸導源於如此輕易地信任羅丹,使她一瞬間便墮落萬丈深淵。
在時代氛圍上,〈遺棄〉暗示了19世紀末、20世紀初追求幸福觀念的改變。在追求速度的現代社會,愛情亦講究速食,20世紀初的若干戀人,因此轉而崇拜17世紀史庫德里小姐(Mademoiselle de Scudery)《柔情佳餚》(Carte du tendre)裡,舒緩的宮廷戀情情節,取代「轉瞬的愛」(fugit amor)的追求。
這件作品中,女主角遭遇遺棄後的萬念俱灰形象,傳達的同樣是上述的幸福追求觀。在追求速度的現代社會,心碎過後亟待復原的速度,與古代的戀情一樣,徐緩而漫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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